【原创】《礼拜》

《礼拜》
By OCEANGREEN

丹尼尔走进教堂，环顾四周。

镇上的教堂虽说并不算大，但非常整洁。一张张长凳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圣坛前，每一张都用抹布擦拭得一尘不染；无论墙角还是天花板上都看不见蛛丝的痕迹，就连吊顶的边缘也闪闪发亮。在圣坛后方的彩色玻璃窗上，耶稣基督身披布袍，露出温暖的笑容，仿佛在对子民们打理教堂的努力表示肯定。

丹尼尔走到前排的长凳上坐下，心中不禁对独自管理教堂的马丁神父肃然起敬——纵然前来参加礼拜的人越来越少，但神父对自己的职责却从不马虎。

他看了一眼手表：正好早上九点，礼拜马上就要开始了。检查一下领带：非常整齐；低头看看皮鞋：嗯，擦得很干净。马丁神父不仅自己十分注意仪表，对信众的穿着也相当在意。用他自己的话来说，这也是对上帝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。

尤其是现在来教堂的人这么少，要是穿得邋邋遢遢可就更加显眼了呢——丹尼尔心想。

圣坛后的小门准时开启，马丁神父穿着熨得笔挺的牧师服走了出来，微笑着向丹尼尔打招呼。“早啊，丹尼尔。”

“早，神父。”丹尼尔对神父的问候报以微笑，轻轻地招了招手。

神父环顾四周。“约翰呢？他上周不是还来做过礼拜吗？”

“他搬到城里去了。”丹尼尔答道。“是昨天走的。”

“是吗。”神父在圣坛上站定，与丹尼尔四目相对。有那么一会儿，丹尼尔仿佛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动摇；不过，也许那只是他自己的想象力作祟。

在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，丹尼尔终于打破了寂静。“我想不会再有人来啦，神父。大家都搬到城里去了。”

“我也这么认为。”神父点了点头，伸手翻开面前的圣经。丹尼尔看着他在圣坛后坐下，心中对他既敬佩，又同情——要对只剩下一人的信众布道，这可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。

他想起了几年前自己驱车去探亲戚时经过的一处小镇。当时他正行驶在五号高速公路上，车子却突然抛了锚。他见不远处有一处小镇，就跳下车来跑去求助，没想到却碰上了无人居住的死城。

每栋房屋的门廊上都落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埃，活像一片片土色的绒毯；曾经在园中争芳斗艳的鲜花早已干枯，耐旱的荆藤与野草却趁机疯长，将许多房子拥入它们黄绿色的罗网之中；超市的玻璃窗全都被打破了，看上去活像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窝。一楼的大门边贴着一张退了色的海报：“休业大甩卖！低至3折！”——截止日期是大前年的六月。

一座城镇由于某种原因渐渐没落：工作机会越来越少，气候越变越差，或者交通太不方便……于是大家纷纷搬走，只留下一座空壳般的鬼城。虽说这种情况并不罕见，可丹尼尔却从未想过自己出生的小镇有朝一日也会面临这番窘境。

“神父？”他突然开口问。

“恩？”马丁神父正打算开始布道，听他这么说便抬起头来。

“你也打算搬走吗？”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唐突，却不得不问。

短暂的沉默。

“不。”神父摇了摇头，掩上面前的圣经，用浅蓝色的双眼盯着丹尼尔。“你呢？你要搬走吗？”

丹尼尔思考了片刻。“不会的。”

“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。”神父慢慢地摸着下巴，望向一排排空荡荡的长凳，仿佛陷入了沉思。“你还年轻，和我不一样。你可以到城里找份新工作，开始新生活……”

可是他的话没能说完。

“什么不算太晚？”丹尼尔微微一笑。“我是在这座小镇出生的，这儿就是我的家。我相信上帝会保佑我们的。”

有那么一瞬间，马丁神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。他盯着丹尼尔看了几秒，旋即露出微笑——那是充满欣慰与感激的笑容。

“谢谢你，丹尼尔。”

“不客气。让我们开始吧。”

“当然，当然。”

神父翻到《启示录》第22章。“不可封了这书上的预言,因为日期近了。不义的,叫他仍旧不义;污秽的,叫他仍旧污秽;为义的,叫他仍旧为义;圣洁的,叫他仍旧圣洁。”

“阿门。”丹尼尔低声说道。他想起了自己妻儿离开的那天——他们和大家一起去了世界上最后幸存的几座城市之一；各国首脑与其他幸存者们一起，龟缩在死灰色的城墙之下，自欺欺人地以为枪炮与混凝土能够保护自己。

东方的白光渐渐变强，天使们的号角传入耳中。两人静静地坐在教堂里，等待审判日的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