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创】《交易》

说明：本文是旨在把恶魔交易的老梗写出新剧情的一次尝试。水平有限，还请见谅

《交易》
By OCEANGREEN

我和恶魔做了交易。

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。我丢了工作，交不起房租，被房东赶了出来；我的妻子在几周前就带着女儿离开了我，而亲友们也不肯再借钱给我了。正当我穿着旧外套在漆黑的街道上徘徊、像叫花子一样寻觅露宿的场所之际，他就这么从黑暗中出现了。

我记得那晚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礼服，打着花哨的红领结，走起路来悄无声息，让我想起了恐怖片中飘浮的幽灵。当他走到路灯下时，我发觉他的面孔居然在不断地蠕动变化，仿若池塘中随涟漪而动的倒影。我看着他一步步向我逼近，心中充满了恐惧，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，一动也动不了。

他张开干瘪开裂的嘴唇，用无法形容的嗓音向我问好。他把脸凑到我的耳边，对我低声细语——说他可以让我扭转败局，踏上人生巅峰，从此一帆风顺、春风得意。他还能让离我而去的妻子和女儿回心转意，重新回到我的怀抱。是的，这一切他都可以给我。

不过我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——他咯咯地笑着说。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，不是嘛？对，说不定会是很大的代价呢！

不过现在他还不能告诉我这份代价的内容。

他只给了我两个选择——同意，还是不同意？

我咬紧嘴唇。我看过许多这类传说——与恶魔做交易从来就没有好下场；但我还是禁不住诱惑！我想起了我的女儿，我那可爱的女儿！如果她能回到我身边……不，如果她的妈妈，我亲爱的玛利亚也能回来的话——

我同意——我说。

他哈哈大笑，拍着我的肩膀，用冰冷粗糙的双手拥抱我，说我是个痛快的好小伙儿。临走时，他向我鞠了个躬，祝我生活愉快……然后就化为黑烟，消失在阴影之中。

第二天老板就给我打了电话，说我被重新雇用了；把我顶掉的那小子弄砸了一笔大订单，还得罪了许多顾客。客户关系从前一直是我的管理范围，事到如今只有请我出马才能挽回败局。我二话不说，立即答应了他，然后掏出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买了一套新西装，次日便赶回公司上班。

我的运气好极了！那些过去最爱给我出难题的顾客们突然变得好说话了。我谈成了一笔又一笔的生意，让公司的利润额一涨再涨。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，成天把我挂在嘴边——“你看看约翰逊——简直是个销售天才！”“你们怎么不学学人家约翰逊？”“约翰逊这小伙子，前途无量啊！”

我知道这里头必有蹊跷，但并没有把真相说出来。反正也没人会相信我的——没准他们还会把我绑起来送进精神病院呢。

接下来，就在那之后的第三天，玛利亚带着我的女儿回来了。她哭着投入我的怀抱，乞求我原谅她。她的新丈夫是个虐待狂；他不仅酗酒无度，还用皮带抽她，打得她遍体鳞伤。她本想就这样忍受下去，可当那个混蛋对我们的女儿动手之际，她终于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忍气吞声了。

我看着她蜷缩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，不禁泪流满面。

没关系，我说，我爱你。我永远爱你。

哦，约翰逊，对不起！她哭着说。真的很对不起！

就在这时，我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小小身影——那是我的小天使，我可爱的女儿！我们一家三口这就这样拥抱在一起，喜极而泣。

时光飞逝——一转眼，许多个年头过去了。老板死于心脏病突发，整家公司都落在了我的手里。我们一家搬出了二室一厅的廉价公寓，住进了宽敞的农场庄园；我的女儿考上了哈佛大学，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美少女，是班上诸多男生追求的对象。我和玛利亚的身体都很健康，没有任何疾病。

但我却知道——巨大的不幸即将降临。我还没有忘记恶魔说过的话。
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是的，我必将付出代价；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代价呢？他没有告诉我，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准备。

每当电话响起，恐惧都会摄住我的心魄。我害怕是学校打电话来告诉我，说我的女儿出了车祸，已经离我而去。

每当我早上起床时，都会偷偷查看玛利亚熟睡的面庞，生怕恶魔已经在睡梦中夺走了她的灵魂。

每当我打开信箱之际，都害怕会看到一封法院寄来的传票，说我的公司已经陷入了庞大的债务纷争，法院即将拍卖我的房产还债，让我和我的家人流落街头。

每当我出门在外时，都生怕强盗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入室抢劫。也许在开门的一瞬间，迎接我的将是玛利亚满身弹孔的尸体。

是的，我不知道这份幸福的代价会以何种方式降临，但我可以想象。虽然明知一切都是徒劳，我还是花大价钱在家里安装了最新的保安系统，又定期带家人去体检。每年寒暑假结束，当我挥着手送女儿返校之际，内心总会有一个声音对我低语——也许，这就是你与爱女的永别了。

女儿终于毕业了，又找了个好人家。她的丈夫是个性格憨厚的好小伙儿，出生名门，自己也很有出息。但我总是不放心，生怕他是个隐藏自己本性的虐待狂。

我和玛利亚渐渐老去；看着她脸上出现的老年斑，我不禁心头发凉，心想这或许是某种致命绝症的前兆。

我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家人；于是，我学会了用虚伪的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，以微笑的假面具将自己的灵魂与外界隔绝起来。每当全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欢声笑语之际，却没有人知道我的心灵正在被恐惧与焦虑慢慢侵蚀。

人的心灵自然无法承受如此重担。我的身体渐渐垮了下来；医生叫我补充营养，可那毫无用处。我早早地掉光了头发，身子也变得骨瘦如柴。也许是由于紧张过度了吧，我开始出现幻觉，总是看见他——那个允诺我得到成功与幸福的怪人——站在窗外对我嗤笑。我从一个充满魄力的男子汉变成了一个神经质的小老头儿，就算在夜晚看见自己的影子也会吓得浑身发抖。玛利亚心疼我，说我是为了工作操劳过度，患了神经衰弱。

可我却无法让她分担我的痛苦——我怎么能告诉她呢？她又怎么会相信我呢？

终于，我的脾气渐渐变坏了，开始在家里乱扔东西，还经常对玛利亚大声嚷嚷。起初她总是流着眼泪安慰我，说我是她最爱的人，还说她离不开我；而我每次事后也都会追悔莫及，向她赔罪道歉，说自己只是一时失态。

问题在于，我的火气很快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，发脾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。

有一天傍晚，我揣揣不安地捧着一束鲜花，按响了自家的门铃。那天早上，我觉得早餐的三明治不合口味，就对玛利亚大发脾气。我把锅碗瓢盆砸了个遍，然后摔门而去，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角落中默默抽泣。当然，我一出门就后悔了，只是没有勇气马上回家道歉。我跑到花店，买了一大束红玫瑰，然后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种致歉的方式，直到黄昏才怯生生地溜回家里。

门铃响了许多次，却无人应答。我小心翼翼地掏出钥匙开了锁，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——只是冰箱上多出了一张字条。那是玛利亚写给我的道别留言——

致：约翰逊
对不起……我没法再忍受下去了，再见，祝你幸福。
爱你的——玛利亚

鲜红的花束从我手中滑落，花瓣撒了一地。我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，随即两脚发软、摔倒在地——脑袋正好撞在桌角上。

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脆响。

是的，这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。我想要呼救，让邻居帮我拨打急救电话……可发出的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叫。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，我在家中安装了一流的安全设施；厚厚的防盗门窗隔绝了我微弱的求救声，切断了我求生的希望。

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额头流下，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，感到生命一点点地离我而去。我挣扎着爬向门口，可惜为时已晚——黑暗笼罩了一切。

突然之间，我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，在一片白色的虚空中飘浮。就在我迷惘挣扎之际，他忽然出现，抓住我的手腕，帮助我站稳了脚跟。

他身上的行头和那晚一模一样——整齐的黑色礼服，花哨的红领结，还有擦得铮亮的黑皮鞋。

他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，用略带戏虐的语气问我的人生旅途是否愉快。我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是好，于是他便转过身去，好像打算离开。

我尖叫着，问他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——他要收取的代价究竟是什么？

他冲我眨了眨眼，笑得前仰后合。

他的声音尖锐刺耳，活像在用生锈的锯子锯开木板。

你要付出的代价——他说，就是在恐惧中度过余生。

黑暗笼罩了我的视野。我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，坠向虚无的深渊。